四月看了World Press Photo Exhibiton,友人S說了一句:「感覺很奇怪,此刻我們就在這裡站著,看著他們。」
是的,一種安全而令人心裡揪著痛的,凝視者與被凝視者的距離。我們就這樣在舒服的冷氣場所,保持距離觀望遠方的他們,那些痛苦、靜默,在眼前又不在此處,肉身不在場,影像卻轉化成一陣陣鑽心的痛。
讀《媚行者》的時候,翻看了些關於巴爾幹半島的歷史,多個國家在1990-1999期間發生戰爭,當中包括種族清洗等各種暴行,阿爾巴尼亞人和塞爾維亞人之間的恩怨沒完沒了。近在香港、緬甸,遠在以色列,地球上尚有許多未必有人記得的地方,人們在承受各種劫難。
在Youtube看著*巴爾幹半島版圖的變化,南斯拉夫、塞爾維亞、保加利亞等國家如同潮水,時而淹沒多個國土,時而退至一個小角落,甚至消失。
所謂和平其實是什麼?和平是「停戰後」、「開戰前」,是極其短暫的狀態,是地震之後,餘震以前。
如果有過和平,所謂的和平,那是只屬我或你的和平,你與地球另一端的戰爭無關,遠方的痛楚,你未曾承受,可以選擇不看見,或看見以後瞬間忘記。
「原來過得很快樂,只我一人未發覺」林夕曾說過,那是悲哀的歌詞,皆因當你意識到快樂,快樂經已消逝。快樂短暫又易逝,是無意識的。當意識重臨,如同酒醒。倘若對世界稍有認知,似乎就只能痛苦。
2019年6月,因為航班延誤,要獨個滯留於法蘭克福,要到某個僻遠酒店留宿。佇立於鄉郊田園間,尤如方圓十里無人,很寧靜,只得稻田與樹葉的窸窣聲。但走了一段路以後,會開始怕,如果選擇逃離世界,世界也遺落你一人,儘管風景多美麗,亦與自身無關。
若有人類的憐憫心,那或會如皮下的幾根刺,隱隱作痛,隱隱知道,即使看不見,遠方只要有人,必有大大小小的暴行在各處發生,定有無辜的人受敗壞的人心或政權牽連。當多一點知覺,意識回來,生而為人,快樂彷彿只可以是暫時的「看不見」、「聽不到」或「記不起」。
早前看了台灣電影《陽光普照》,兩個兒子,如光與影的存在。小兒子得悉菜頭(某位多次威嚇他成為犯案同謀的朋友)死後,有如重獲自由,肆意的在陽光下、高速公路旁奔跑,然後我們知道,那是因為父親以自己的方式保護他,為了他走進了陰影。
如果眼前一片陽光普照,背後必然有你看不見的陰霾。
電影尾段,母親坐在單車後座,日光穿過兩旁大樹枝葉間,光與影輪流灑落在她平靜的臉,重重複複,一生人,彷彿就濃縮在那麼幾秒。
望我們都能擁抱生命裡的痛苦,或大或小的不安定,以各自的方式努力成為更好的人,一同等待陽光重臨。
(亦即係飲多啲水,讀多啲書,食少啲無益嘅食物,鍛鍊好身體,好好照顧自己。)
*Youtube : The History of the Balkan Peninsul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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